搅动世界的页岩气

　　就在页岩气商业化10年后的2010年，美国页岩气产量飙升至1378亿立方米，一跃成为天然气第一大资源国和生产国。基于美国页岩气的快速发展，观察者甚至认为不久的将来美国将实现能源自给。

　　然而无论观点是否过于乐观，不可否认的是，页岩气的迅速开发，不可避免地为全球能源格局和大国能源博弈带来新的改变。

　　在过去的30年里，全球能源格局一直非常简单。生产国，如“石油”沙特和“天然气”俄罗斯等在 卖，而消费国，像中国、美国、德国和日本等在买。

　　然而，这一切正随着美国页岩气产量的迅猛增长而面临新的变数。难怪剑桥能源研究公司主席丹尼尔耶金在文章中用“”来形容“非常规天然气”，尤其是页岩气的成功开发。

　　2000年，美国页岩气产量只占天然气总产量的1%。谁都没有想到的是，10年后这一比例已经上升到20%。另外，从多个研究机构对北美页岩气的评估结果来看，似乎前景非常乐观。美国国家石油委员会2003年的评价结果显示，北美页岩气的技术可采储量为1.1万亿立方米；到了2011年，先进资源国际公司称，北美的页岩气技术可采储量约为55万亿立方米，其中有50%在美国。

　　正因如此，页岩气开发在美国国内被家们寄予了厚望，被称为“静悄悄的”，承担了“游戏规则的改变者”的重任。一些美国专家兴奋地认为，有了页岩气，美国100年内将无后顾之忧。

　　首当其冲感到威胁的便是俄罗斯。该国《独立报》刊文认为，过去几年发生在美国的页岩气变革，将使能源领域发生巨大变化。

　　众所周知，俄罗斯是全球天然气大国，也是全球最大的天然气生产商。其常规天然气储量、年产量长期居世界第一，同时油气出口收入目前占俄罗斯国内生产总值的25%左右。俄罗斯天然气的出口垄断地位，近20年来在世界上根本无人能及。然而，页岩气开采热潮不得不让俄罗斯将第一的位置拱手让给美国。

　　更可能让俄罗斯感到不安的是，如果页岩气产能持续，美国在未来的10年就有望成为液化天然气的净出口国美国将不再需要俄罗斯的天然气。《华盛顿邮报》称，在美国页岩气开发热潮的影响下，俄罗斯著名的俄气公司，其向欧洲出口的天然气数量正在不断下降。

　　如果《华盛顿邮报》所言属实，这对俄罗斯无疑是和经济的双重打击。美国布鲁金斯学会俄罗斯问题专家菲奥娜希尔说：“他们（俄罗斯）统治欧洲天然气市场的日子即将一去不复返了。”2010年4月，普京在国家杜马会议上呼吁：“所有俄罗斯油气企业必须要采取应对措施，美国页岩气技术正在颠覆整个油气市场。”

　　而对于一直被国际社会实施制裁的伊朗，美国页岩气的充足将很可能阻碍该国的天然气项目开发，包括之前计划以巴基斯坦和印度为目的地的南帕斯液化天然气项目和另一个管道项目，这也许会让伊朗手中的砝码变轻，局势雪上加霜。

　　美国莱斯大学贝克公共政策研究所认为，美国页岩气开发将削弱俄罗斯和伊朗在主要天然气消费国家的影响力，将有助于缓解天然气消费地区对他国天然气的依赖，尤其是使能源消费国在与“天然气欧佩克”等潜在对手的长期博弈中占有一定优势。

　　更重要的是，根据目前的预测，全球页岩气蕴藏丰富且分布广泛，使它替代传统能源如石油、煤炭等成为可能。如果中国和欧洲也像美国那样开采页岩气，那么世界能源供应版图将可能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哈佛大学约翰肯尼迪学院的报告如是说：“美国、俄罗斯、中国的财富，以及它们在全球的影响力，在很大程度上与全球天然气行业的发展状况有着密切联系。”

　　据了解，目前美国天然气价格从2005年的9美元/百万英热（BTU，英国热力单位），降至2011年的4美元。2012年年初，气价仅为2.15美元，直到8月份，才回升到3美元左右。然而，根据国际能源署的数据，俄罗斯西伯利亚天然气的开采成本为2美元/百万英热，美国和中国的非传统天然气开采成本为3~7美元，而欧洲甚至高达5~10美元。

　　美国页岩气的高产量极有可能让中东的液化天然气进入欧洲和亚洲市场，促使全球现货和长期合同价格降低，使传统天然气出口国不得不接受较低的天然气价。

　　另外，天然气价格低迷和页岩气的爆炸式增长关系密切，充足的天然气也导致传统能源价格的下降。资深煤炭专家、CLT公司首席责任人黄腾认为，美国天然气价格的下跌，导致美国煤炭需求低迷，2011年第4季度全美煤炭消费已创16年来新低，导致大量的美国煤炭寻求出口。

　　得益于页岩气开发成功，自2009年开始，页岩油的开发正式在德克萨斯州和怀俄明州等地迅速展开。美国康菲公司首席执行官Jim Mulva在年初表示，美国页岩油资源的利用和开发可能将复制页岩气的模式。

　　页岩气的繁荣开发，得益于开采技术水平井和水力压裂技术的进步。这一技术是钻井深入到页岩层后，水平注入大量的水，制造岩盘的龟裂，并保持缺口，把坚硬岩石中的气“压”出来。

　　从某种程度来说，页岩气“”完全是技术的“”。正是水平钻井和水力压裂技术的不断成熟和成本的降低，使得包括页岩气在内的非常规天然气登上了历史舞台。

　　原理相似，水平井和水力压裂技术，不但可以应用于坚硬岩石中的气体，也可以用于岩石中的“油”。在过去3年里，美国国内石油生产扭转了产量下降的趋势。2012年，美国页岩油产量更是呈现爆发式增长。据了解，现在美国的国产页岩油日产量为90万桶，乐观估计到2020年将达200万桶以上，或将超过来自中东的进口规模。

　　近些年来，得益于技术突破和进步，美洲的非常规能源取得了很大突破。这其中主要包括加拿大的“油砂”、巴西的“盐下”油气资源和美国的“致密油”、“页岩油”等。

　　预测表明，如果以合理的节奏进行开发，加拿大油砂的产油量将翻倍，达到300万桶/天；而巴西在2020 年可以达到原油产量500 万桶/天（约年产2.5 亿吨），是委内瑞拉目前产量的2倍。这将使巴西成为拉丁美洲的石油巨头，并成为美国的主要原油输入国。

　　在丹尼尔耶金看来，这三项重大进展从根本上改变了全球原油走势。一个新的世界石油版图轮廓已经出现，一个新的石油秩序可能将重塑。

　　在文章中，丹尼尔耶金称，这个新的能源轴心线从加拿大阿尔伯塔省开始，向南通过北达科他州和德克萨斯州南部，经过法属圭亚那海岸的主要新油气发现，延伸到巴西巨大的海上油田。也就是说，西半球仍然需要从其他地区获得能源供应，但到2020年可能减少一半，原本应该从中东、西非等向西输送的原油，将加大量改向东方输送，以应对能源需求更大的亚洲新兴市场。

　　今年5月，韩国能源部宣布成立专职小组勘探海外页岩气资源，利用非常规资源来减少液化天然气进口费用。韩国能源部副部长表示，该小组将在中期和长期彻底“大检修世界能源行业”。

　　在这场“世界能源行业大检修”中,韩国仅是众多跃跃欲试的国家之一。当前，包括中国、印度、波兰、乌克兰、日本等在内的主要能源进口国，都在开展行动，寻求页岩油气资源和开采技术。毕竟，美国非常规天然气取得的巨大成功，让大家都有些按捺不住。

　　2011年，波兰总理图斯克夸下海口，称“波兰到2035年将实现天然气安全”。

　　根据美国能源信息署的研究报告，东欧地区的页岩天然气储量达7.1万亿立方米，其中波兰储量达5.3万亿立方米，高居欧洲第一。按照目前波兰每年140亿立方米天然气的消耗量，这一储量足够波兰使用300多年。

　　基于波兰国家天然气公司将在“2014年开始商业化页岩气生产”的判断，图斯克得出了如此乐观的结论。事实上，该公司已于2011年年初开始在波兰北部地区开采页岩气。未来，他们计划利用与美国相近的水平钻井和水力压裂技术。

　　事实上，在过去几年间，波兰政府先后向多家公司颁发了天然气勘探许可证，允许他们在波兰境内勘探开采页岩天然气。

　　大国之中，印度一直深受能源问题困扰。土库曼斯坦、伊朗、卡塔尔、孟加拉、缅甸都曾是印度的目标气源，然而遗憾的是，至今没有一条管道成型。

　　去年1月，美国能源信息署的一份报告出炉：印度拥有38万亿立方英尺储量的页岩气。但印度人对此数据并不认可。印度国家地球物理研究所（NGRI）今年5月的一份报告中称，印度的页岩气储量高达527万亿立方英尺，满足该国200年的能源需求。

　　同时，政府部门也在积极推进。印度石油部副部长辛哈在今年7月发表谈话称，正在制定的页岩气开发政策现已进入最后阶段，印度将在2013年年底举行首轮页岩气开发国际招标。

　　视角转回东亚。福岛核泄漏事件让日本的核电开发计划瞬间冰冻。同时，新建核电项目的经济和成本陡然抬升。

　　2012年10月3日，日本石油和天然气开采企业石油资源开发公司发布的一条消息让日本国民备感振奋。该公司宣布，首次在日本秋田县一处油气田成功提取出页岩油，预测储量在1亿桶。这相当于日本每年石油消耗量的10%。该公司将参考美国的页岩气主流开采技术，从2013年开始试开采。

　　同时，日本大型商社伊藤忠、三菱商事、丸红分别投资数千万亿日元，在美国和加拿大获取页岩气权益，希望抢占先机，尽快积累相关经验，占领国际页岩气开发利用的制高点。

　　这种情况的发生并非偶然，非常规油气资源分布相对均衡，很多贫油国家在该国巨大的非常规能源蛋糕面前都无法淡定。但是，这些数字都只是预测，具体储量无从论证，也尚未进行实验性开采。

　　早在上世纪70年代，美国时任总统尼克松在面对石油危机时，就郑重提出了美国要实现能源独立，保障美国战略安全。在这方面，他们一直没有放弃努力。

　　页岩气的成功商业开发让美国人看到了能源独立的曙光。很多人乐观估计，到2035年，美国的能源将能够自给自足。

　　然而，页岩气是否将成为美国能源独立的主要砝码？有不同意见者也泼上了冷水。首当其冲的是对于环境风险的争论。

　　在东欧保加利亚，迫于反对者的压力，国会于今年1月颁布了禁止使用水力压裂技术开采页岩气的法令。这也导致外国公司在该国的开发许可被取消。

　　“我们不希望进行页岩气开发，因为目前所使用的技术是没有办法替代的。”当地环保组织的一位执行董事说，水力压裂技术会造成严重的污染，如地下水和重金属污染，且这种污染难以用经济利益来抵消。而许多案例已证明其会对地下水造成污染。

　　也许环保者的担心有些夸大，但是长时间的环境风险却不得不考虑。除了环境因素，页岩气井的枯竭速度导致成本上升，也是之前预料不足的。

　　壳牌公司原生产部经理约翰霍夫迈斯特也表达了担忧：“开发页岩油气的最初几个月，页岩中的油气会大量进入钻井，而后，开采量将很快下降并表现为较低的水平。”尽管可以维持较长时间的生产，但维持产能的办法就是不断地钻井。

　　俄专家预计，如果世界经济出现明显下滑，例如油价低于每桶50美元，借助于地层水力压裂，从页岩或其他岩层中采出石油和天然气将是过于昂贵的方法。此外，如果美国页岩气谋求出口到能源消费国，开采成本加长距离的运输也很可能使得该国能源并没有实质竞争力。

　　相比美国，德国对页岩气的态度更为谨慎。有媒体报道，德国经济部长罗斯勒和环境部长罗特根上周就明确表态，同意暂不在德国进行页岩气生产。

　　而上海财经大学财经研究所邵帅博士更是在《文汇报》发表文章称，世界工业发展对化石能源的刚性需求在短期内是难以改变的，在目前来说，页岩气开发至多可以算作一种“热潮”，称之为“”还为时尚早。

　　而中国现代关系研究院世界经济研究所研究员赵宏图更是从多方面对美国“能源独立”的命题进行了分析。

　　在他看来，美国人憧憬的能源独立，其实质是美国能源对外依赖度的下降，并非线年金融危机导致美国能源需求下降，现在经济形势仍不确定，自2006年至2009年，美国原油日产量增加了43万桶，需求却减少191.6万桶。

　　赵宏图在《美国“能源独立”辨析》中认为，美国与世界能源市场的密切联系是市场和经济规律使然，短时间无法隔断。随着经济全球化和全球能源一体化的深入发展，世界各国间的经济和能源相互依赖程度日益加深，让“能源独立”越来越不符合国际大势。

　　而美国天然气协会公共关系主任杰克鲁宾也指出，能源独立听起来是很诱人，但是这种孤立主义做法却会给能源价格、消费者和国家经济带来很多负面影响。

　　“就目前页岩气在美国的使用情况来看，还仅仅占到能源使用的15~20%，如果美国想要让页岩气使用率占到所有能源的50%以上，实现不进口的目标，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于立军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