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横石油江湖七十载：透过《石油先生》领略“沙漠雄鹰”阿里•纳伊米的传奇人生

　　最近一阵子，沙特这个全球最大的石油王国摊上大事了。沙特王储默罕默德·萨勒曼因疑似指使部下残忍杀害卡舒吉这位的“名记”，而持续遭受全世界的谴责和唾骂，本应油价上涨而春风得意的沙特王室由此遭遇前所未有的压力，长期遭受批评的王室极权体制因小萨的鲁莽和残暴显得更加丑陋。

　　虽然全世界几乎把沙特和小萨骂得体无完肤，但大家也别忘了，沙漠里也有绿洲，鸡窝里也能飞出金凤凰。这次，清泉和各位聊聊一位从沙特阿拉伯大沙漠里腾飞的雄鹰——在业界浸淫70年之久的石油江湖“老炮儿”——阿里·纳伊米。

　　今天，刚刚读完这位石油“老炮儿”的自传《石油先生》，感动之余，觉得如果不写点“读后感”什么的，就不足以表达我这位石油后生晚辈对这位江湖大佬的敬仰之情。

　　《石油先生》是纳伊米在80岁高龄从沙特石油和矿业大臣职位上退休后所撰写的。知道并拿到这本书的英文原版是在今年五月去东家在沙特的物探项目部调研，看到项目部办公室的书架上放了本企鹅出版社（Penguin Books）的《Out of the Desert》（直译为“走出沙漠”，顾名思义，喻指纳伊米这位从阿拉伯大沙漠里成长、腾飞的雄鹰），顺手拿起来一看，原来是名震全球石油界的沙特前石油大臣，全球最大石油公司沙特阿美（Saudi Aramco）前掌门人——阿里·纳伊米的自传。清泉当即便翻看了几页，一下子被吸引住了，项目部经理看出了我的心思，“喜欢的话，这本书就送你了”。感谢之余，这本书就这样被我“顺”回国了。

　　上个月，在网上看到这本书有了中文译本，叫做《石油先生》，便立刻下单买了几本。这里不得不佩服中信出版社的效率，短短数月之内就将该书翻译出版面世。

　　《石油先生》讲述了已过耄耋之年的纳伊米老先生70年石油生涯故事，记录了他从沙特阿拉伯东部大沙漠贝都因人部落帐篷里的“赶羊娃”到名震天下的“石油大亨”的经过，可谓乘风破浪、跌宕起伏。本书实际上以纳伊米先生的笔下文字和思考，全景式展现了沙特从1938年石油大发现到全球第一大石油王国的发展过程；展现了加州标准石油公司（雪佛龙公司前身）、新泽西标准石油公司（埃克森石油公司）、美孚石油、德克萨斯石油公司这4家美国石油巨头组成的财团（阿美石油公司，沙特阿美的前身）是如何勘探开发和经营管理沙特这一全球最大石油富集区的；展现了沙特阿美这个全球最大石油公司的前世今生，更是让我这位石油后生领略了过去70年全球石油市场从不到2美元/桶的价格涨到147美元/桶，及其之间不断反复的周期性过程。

　　感动之余，清泉想从个人、公司、行业和国家几个维度谈谈纳伊米这位“石油先生”不一般的人生和他所处的这个时代、这个行业、这个国家和全球油气市场。

　　个人：透过本书，清泉更加了解了这位石油“老炮儿”成长过程中的一些转折点，有些地方让人捧腹大笑，有些让人堪称奇迹，有些让人赞赏有加。纳伊米1935年出生于沙特东部省份Rakah的一个贝都因部落家庭，具体出生于哪月哪也不知道，无从查证。纳伊米4岁开始“赶羊”，在狼群和沙漠眼镜王蛇的追逐和攻击下有幸生存下来。

　　10岁左右，纳伊米便跟随同父异母的哥哥早早加入阿美石油公司当学徒，说是“学徒”，其实就是端茶倒水，将文件“从桌子的这一天搬到另一头”。对此，后来当上公司总裁的他跟同事们看玩笑说道：“看，我现在虽然是总裁，但工作方式跟我一开始来公司时并无二样，也就是把文件从桌子这头拿到那头！”。书中透露，尽管身材瘦小，但12岁左右的他时硬是通过“哭闹”，让体检医生把他的年龄变成17岁，从而勉强合法成为阿美公司的一名当地化文员兼勤杂工（劳务法规定必须达到18岁），主要从事英文打字工作。这一岗位上，他将自己的打字速度练到了全国第一，一分钟敲出120个英文单词，令同样从事这项工作的美国姑娘们刮目相看。

　　1959年秋天，由于勤奋好学，加上高情商和良好人际关系，纳伊米得到阿美公司的资助，先在宾夕法尼亚州的里海大学的地质系读书，并于1964年获得美国斯坦福大学的水文地理学和地质学硕士学位。创造了在5年时间获得学士、硕士学位的奇迹。书中透露，由于攻读硕士学位至少需要两年，纳伊米硬是说服其导师（斯坦福大学地质系伊拉克籍教授）将其大四学年和硕士第一年的课程合并到一起上，从而节省了一年时间。用纳伊米的话说：“好早点回国为公司效力”。

　　1964年，纳伊米正式回到阿美石油公司，先后在经济计划部、公关部和石油开发部工作，最终他因“经济和公关工作太虚”而决定深入现场一线，将石油勘探开发作为自己职业生涯的发展方向。1972年，因成功解决一些停产井的复产问题，纳伊米晋升为艾卜盖格油田的石油运营部副经理，这是其管理生涯的起点。1975年，纳伊米升任阿美石油公司负责油田开发事务的副总裁，从此进入公司管理层，也是公司历史上第一位升任副总裁级别的沙特人。

　　1983年11月，当时的沙特石油大臣亚马尼（1986年，处于困境中的亚马尼被王室解除职务，后来出走美国）在伦敦出席阿美石油公司的董事会时，把纳伊米叫到一边说：“国王决定任命你为公司总裁”。此举标志着阿美公司通过“当地化”政策培养出了第一位本地化总裁。彼时，经过阿美石油公司董事会投票，履行了使纳伊米升任为公司总裁的必要手续。

　　1995年6月，已届60的纳伊米行将退休，并做好了颐养天年的心理准备。就在他在美国阿拉斯加休假垂钓期间，接到了来自沙特王宫的电话：“阿里，你已经被任命为石油及矿产资源大臣，请您于周三回国，届时将宣布这一决定。”这样，纳伊米又开启了其20年左右的石油大臣生涯。在此任上，纳伊米合纵连横，大大提升了沙特在石油输出国组织（OPEC）和全球石油市场上的分量和地位。2015年，也就是国际油价再次断崖下跌的艰难时刻，纳伊米告别了他服务近70年的石油舞台，光荣退休。

　　纵观纳伊米的成长和职业生涯历程，除了1965年前后因其“少不更事”而短暂离开阿美石油公司去沙特农业部下的水力资源部（农业部大臣允诺给纳伊米以水力资源部次大臣一职，后因工作环境不适应而离开）短暂工作外，其一辈子均在石油公司或石油部工作，可谓“一生只爬一座山”。最终，纳伊米爬到了顶峰。

　　公司：可能出于保守公司商业机密的考虑，本书很少提及沙特阿美石油公司战略策略、发展路径等整体情况，至于储量、产量、成本和经济指标等更为内部的信息，在书中根本不会提及。但是，通过本书还是能够感觉到阿美石油这家公司有其高明之处。公司的发展历程总体被划分为两个阶段，1980年前后是个分水岭，80年之前一直是美国石油公司主导公司的管理运营；80年以后特别是沙特人（纳伊米）担任公司总裁后，逐渐过渡到由沙特人主导。应该说，直到现在，沙特阿美仍是一家具有跨国石油公司文化和底蕴的国家石油公司。

　　在“阿美石油公司”时期，除了发现数个世界级的巨型油田推动沙特位居全球第一大石油生产国的宝座外，其采取的最为成功的策略就是对沙特当地员工的不遗余力培养了。这从纳伊米在本书中处处透出的对阿美石油公司及其管理层的感恩感激之情以及他跟无数美国同事结下深厚友谊可以看出。纳伊米特别提到了他少年时期在阿美公司创办的“杰贝学校”学习英语等基础课程的经历。他强调，“阿美石油公司关注我们这代人的教育并非偶然，他们知道自己是在沙特要进行长期的投资…而有适当机会接受全面教育的沙特阿拉伯人只有那些小男孩（他是其中之一）。杰贝学校一开始就面向小男孩，而非成年男性。”这足以看出美国大石油公司在上世纪50年代就举办了“当地化立足”的战略思维，而且本地化战略的实施是从娃娃抓起。

　　在“沙特阿美石油公司”期间，公司最靓丽的业绩应该是在第一次海湾战争（萨达姆入侵科威特）和第二次海湾战争（美国打击伊拉克）等重大危机时刻，公司在稳定市场上的优异表现。还有就是当美国技术和管理团队主力离开沙特后，公司在开发后续几个新的大型油田上取得了成功，而这几乎全部是依靠沙特人自己干成的，纳伊米对此十分自豪和欣慰。

　　行业：纳伊米对全球石油行业和市场产生直接的重大影响是自1995年他担任沙特石油大臣之后，其教育背景、英语语言能力和全球思维，加上他的专业素养和地质家的底子，以及善于倾听别人的意见建议，使得他正为全球近20年来最有影响力的石油部长和OPEC轮值主席。20年的石油大臣至少帮他赢得两个标志性身份：石油界“老炮儿”和OPEC新战略“倡导者”。

　　近20年国际石油界的“老炮儿”。1995年，纳伊米被国王阿卜杜拉任命为沙特石油与能源矿产大臣，成为该国第四任石油部长。自此，纳伊米一干就是20年，成为沙特历史上、乃至全球石油工业市场，能够与亚马尼相媲美的最有权势的石油部长。1998年亚洲金融危机期间，以及10年后2008年的全球金融危机期间，纳伊米组织欧佩克成员国采取一致的减产行动，让油价逆市而升。2011年和2012年，纳伊米连续被国际媒体评为全球最有权力的50人之一。

　　2014年OPEC新战略的“倡导者”。2014年11月，依然担任石油部长的纳伊米兼任OPEC轮值秘书长。就是这一期间，为应对低油价，谋求在全球石油市场上更大的话语权，OPEC对长期以来执行的“限产保价”战略做出重大调整，由限产保价变为“降价保份额”。纳伊米由此获得了“与北美页岩油生产商死扛的老炮儿”的美称。纳伊米的目标很明确，这次沙特决定干预油价，而是让市场发挥其应有作用，利用沙特低廉的石油开发生产成本优势，挤压成本高企的页岩油和非化石能源的市场份额。

　　国家：读罢此书，一个强烈的感受是，纳伊米先生深爱着他的祖国，忠诚于国王和王室；而沙特政府给予了纳伊米本人及沙特阿美最大的支持，按照纳伊米的表述，敬爱的国王（前后几任国王）在对沙特阿美这个决定沙特经济和政局走向的企业负责人的选择上，并非选一个“无限忠诚”的哈巴狗或者干脆让某个王子去担任总裁和董事长，而是把最具有专业素养、最能干的人选到这个位置上。就这点而言，沙特政权和王室有其高明之处，也体现了国家最高的远瞩。

　　书中特别提到：考虑到阿美石油公司创立之初就是一个精英机构。历任国王都认可这样一个事实，这个机构（阿美公司）使有才华的沙特阿拉伯人通过努力工作和自身能力，而不是通过家庭和宗族的裙带关系得以不断升迁。而依靠关系得到升迁这一现象在海湾地区的企业司空见惯。

　　而且沙特政府不遗余力的坚持让阿美石油公司国有化，这项策略现在来看可谓非常成功，这也直接佐证了沙特政府的先见之明，尽管国有化对于海外投资者和跨国石油公司而言是梦魇。还有，沙特政府采取的是逐步国有化策略，从1973年持有阿美公司25%股份开始，到1980年正式完全将公司收归国有，前后大约利用了10年左右的时间。这相当于给了外国投资者（前面提到的4家美国石油公司）喘息和“有台阶可下”的机会，同时也给了沙特当地员工足够成长和接管公司的时间。这种策略明显要比后来的某些资源国政府（比如委内瑞拉）高明许多，后者往往是急不可待，采取所谓的“休克疗法”和“突然死亡法”实现国有化，从而导致无尽的国际仲裁和接管后公司管理的混乱。

　　本书整体很棒，纳伊米先生以讲故事的方式侃侃而谈，其幽默和睿智不时跃然纸上。但也难免挂一漏万，有个别瑕疵。清泉认为主要有两点：一是纳伊米在书中总是有意无意强调自己是贝都因人，贝都因是阿拉伯世界的优秀部落，其优秀的血统形成了其优秀的品质，从而为他后来成功打下来底子。的确，贝都因人是伊斯兰教先知穆罕默德的忠实拥护者，也是古代阿拉伯半岛部落氏族社会的主要组成部分，贝都因人剽悍、骁勇、顽强，成为穆罕默德统一阿拉伯半岛及其以后哈里发政权向外扩张的基本力量。但是，放眼全球发展史，拥有以上特质的民族和部落不胜枚举。纳伊米着实不应该因为自己是贝都因人而流露沾沾自喜的血统优势，有民族主义的嫌疑。二是从书中可以看出，纳伊米对中国人和日本人的印象总体负面，而对韩国人“情有独钟”，甚至形容韩国人为东方的贝都因人。主要原因是，纳伊米在担任沙特阿美总裁期间，在开拓东北亚市场时，与韩国的合作取得了巨大成功，而与中国和日本的合作迟迟见不到效果。仅仅通过商业谈判的风格而判断某国人是好是坏，的确有点草率和武断。好在瑕不掩瑜，以上两点并不影响清泉对纳伊米先生的敬仰。

　　最后，还想啰嗦一下，清泉曾有幸与纳伊米有过一次近距离接触，那是在2016年2月份的休斯顿剑桥能源周（CERAWeek）上，清泉在现场聆听了纳伊米的演讲，见证了他的睿智幽默和无与伦比的个人风采。81高龄、近70年“油龄”的他在主旨演讲中称，自己已经历了世界石油市场的6轮周期起伏。他侃侃而谈地说道：“在我70年的石油生涯中，我见证过油价不到2美元/桶，也看到油价飙升到147美元。我经历过石油产业过剩与供应紧缺，也目睹了石油泡沫的繁荣与破灭”。他“抱怨”大会主席丹尼尔·耶金只在行业遭受危机时才邀请他来，调侃他自己在2008年前后出现的铺天盖地的“石油峰值论”（Peak Oil）和压力下活了下来，赢得了大家会心的笑声和掌声。

　　现在回想，正如纳伊米自己所言，他的身材的确不高，全书也没有一个地方透露了他的身高。据清泉目测，也就165公分左右。但“浓缩精华”的个子没有让纳伊米形象失分，反而显得更加伟岸高大。他不仅是沙特土生土长的全球顶尖石油大师，也是整个阿拉伯世界的优秀代表。返回搜狐，查看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