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井》下的矿工:“我们就是两片石头夹的一块肉”
“我觉得电影不可能改变什么,这是不现实的,但是电影可以引起人的一些思考。这些人和事,逼着我一定要做这样的电影。”
2003年,李杨43岁,他的作《盲井》在柏林电影节拿下了银熊奖,一战成名。15年过去了,李杨58岁,他终于等来了自己的第三部电影——2018年2月2日,电影《盲·道》公映。
李杨的盲系列三部曲,前两部,赢得了很高的口碑。在一家中国的电影评价网站上,讲述矿工故事的《盲井》,讲述被拐女性命运的《盲山》,这两部电影都在8分以上。在同一家网站上,盲系列三部曲 的最后一部《盲·道》,却只有区区5分,不少观众在评论里留下失望的字眼。此外,《盲·道》还遇到了电影院里极低的排片和票房。
李杨:《盲井》关心的男人,《盲山》关心的女人,《盲·道》关心的孩子。盲系列三部曲我做了,我这样不会再纠结下去了,我觉得我对得起这些人了,也对得起自己,对得起时代,这就够了。
《盲·道》讲述的,是流浪儿童的故事。盲人小女孩被犯罪团伙控制,和其他流浪的孩子一起,在街头乞讨。《盲·道》公映后,遇到了种种的不顺利。导演李杨却说,自己心愿已了。他说,只要公映了,有人因为这个故事,关注这些群体所呈现的问题,这本身就是胜利。
《盲·道》从最初的筹备到如今的上映,已经过去了13年。早在2005年,李杨看到《南方都市报》上的一个关于砍手党报道。从此在各地寻找和了解流浪儿童。一年后,李杨写出剧本《盲流》,却没有拿到拍摄许可证。阴错阳差,兜兜转转许多年,李杨再下决心,推翻重写剧本,抵押了房产自己投资,一次又一次的修改之后,在他快要60岁的时候,电影终于公映,就是眼前的这一部《盲·道》。
李杨:对那些流浪儿童来说,那些“老大”是比他父母还要亲近的人,他们在街上流浪,一个盒饭就可能就感激涕零,这些孩子是复杂的,他也知道这些坏人利用他们,但是他们的成长经历就是在不停地犯罪,进监狱,出去老大给他们接风,带他们去卡拉OK,给他们钱。他们认为好的东西,和社会整个是背离的。
2008年民政部的一次新闻发布会上,曾经提到:根据有关部门抽样调查,目前我国实际处于街头生活状态的流浪未成年人数量,约在100万到150万人之间。 2011年底,《人民日报》发表时评,呼吁接送流浪孩子回家,文章写道:在超过两亿的少年儿童群体中,这群数量在100万到150万之间的特殊孩子,只是微小部分,但他们的存在,却是一个国家、一个社会的心头之痛。文章还说:流浪儿童是世界上几乎每一个国家、每一个城市都不得不面对的难题……一个国家是否健康,是否健全,不只在它拥有多少高楼大厦,创造了多少经济奇迹,也不仅在于它的精英人群生活得多么风光多么国际化,更在于它如何对待最弱小、最无助的人群。
李杨:贵州的一个垃圾站,周围生活了很多依靠垃圾生活的人,我去采访那些孩子。有一对夫妇搭了两个小棚子,就在垃圾场旁边,臭气熏天。垃圾已经被环卫工人或者捡垃圾的捡了一遍了,他们就在里头再去捡那个渣渣,靠卖这个为生。
一个女人带着五个孩子,我对她说,你看你生活这样子了,怎么会要这么多孩子呢,她说没有啊,只有这个老大是我的,其他全是在垃圾场捡的,刨出一个包袱来,以为是什么金银财宝,打开一看是个孩子,各种病。这俩夫妇就用不多的钱,一点点给孩子洗洗干净,去医院看病,居然把这几个孩子都救活了。当然她捡了无数个,可能有的死了,只要是有口气的,她就救活了。那个妈妈就说,我们的孩子特别顽强,从来不生病,但是他们的手都是黑的,全是在垃圾场,孩子所有捡的东西在那吃。当时她说了一句话,她说,你是北京来的,能不能想办法让我们孩子上上户口,让他们上上学,我的泪就下来了。她没有要钱,她希望孩子有好的将来。
李杨对我们说,《盲·道》里面,有那些当年采访过的流浪儿童的影子。他写这些人的时候,内心的感动,远远超过任何时尚光鲜的人物。
李杨:这就是为什么这些东西一直在我心里,我觉得一定要帮他们做一点事情,要不然就没有意义,因为他也是中国人,这些孩子也是中国的未来。要解决他们的问题,我能做的就是用电影这种形式来帮助更多的人了解他们。
时间在走,李杨却好像停在了某个地方。他一直在用同一种方式,播种,耕耘,期待,和收获。每次拍电影,他都要做长期大量的采访,都是自编自导,而且,不得不自己投资。15年来,他仅仅拍过三部电影,又被称为底层三部曲。镜头对准的,都是生活在底层的人,都是弱者。今天的《盲·道》,了却的是李杨在心里给流浪儿童的一份许诺。
沿着记忆,逆流而上;11年前的另一部电影,李杨在替另一群人呐喊呼吁。2007年,李杨48岁,他导演的第二部作品《盲山》在内地的一些城市公映了。电影讲述的,是被拐女性的故事。一位女大学生被人贩子骗到山区,卖给当地人,做所谓的妻子。一次次逃跑,一次次失败。终于等到了解救,却仍然得不到解脱。这部电影拍摄之前,李杨专程到成都的金堂、中江,花了两个多月时间,采访已经获得解救的被拐女性。在电影当中,李杨自己客串了人贩子的角色。
上世纪80年代末的一份公开的政府文件当中提到,当时拐卖人口的犯罪已经出现在全国二十几个省区。电影《盲山》拍摄于2006年,拍摄地,是中国西北的一个山村,村裡就有被拐卖来的女性。电影里有很多非职业演员,大多是当地农民。对于拐卖女性,他们司空见惯。
有一个让李杨格外欣慰的故事,一位打工妹,从家乡带著姐妹们到广东去打工,安顿下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让姐妹们看一遍《盲山》,告诉她们被拐卖的后果,让她们倍加小心。
李杨:因为你用电影这种形式可以引起一些人的思考,对生活、对人生、对人性的思考。她会改变自己的某些想法,出来打工的女孩子看了《盲山》之后,避免了她们自己悲惨的遭遇。我觉得这个比票房重要得多。
15年前,一个冬天。李杨借钱做完了作的后期,借钱做了字幕,借钱买了机票。为了省钱不托运,他扛著一大卷电影海报,扛著一身的欠债,来到柏林,他的第二故乡。
从上世纪80年始,李杨在德国生活了14年。他学习,打工,跑龙套,他有一个不醒的电影梦。很多届的柏林电影节,他都在现场当义工。为了看一眼颁奖典礼的众星闪耀,有一次,他用捡来的请柬封套,冒充嘉宾,骗过保安,端起香槟,混进会场……
2003年2月16日,李杨,正式受邀参加第53届柏林国际电影节颁奖典礼。最终赢得最佳艺术贡献银熊奖。随后,他又收获了大大小小三十多个国际电影的奖项。这一切,因为电影《盲井》,李杨的第一部电影。
电影《盲井》改编自刘庆邦的小说《神木》,故事里两个凶手发财的手段很特殊--他们会物色一个老实农民,把对方认作亲人,带到煤矿做工,伪造矿难杀人,然后,再找矿主私了要钱。这个看似离奇的故事,源于真实案件。李杨被小说深深打动了,他走遍中国北方各省的二十几个大小煤矿,访问矿工和矿主,挑选拍摄场景。他曾经被误以为是暗访的记者,造成山西某县全县的煤矿停工一天,他被矿主们开著大车小车,带著冷兵器热兵器围追堵截,最后被礼送出境。
剧组冒险在一个私人小煤窑的井下拍摄,他们离开那里几个小时之后,就发生了塌方,几个工人当场殒命。剧本里的故事,真真切切的,发生在了李杨的身边。
李杨:我采访过一个矿工,他为了省钱和省时间多赚钱他一年从井下上来大概不会超过4次。因为你从底下爬上来花一两个小时,再走下去一两个小时。他对我说,我们就是两片石头夹的一块肉,他们没有觉得自己是一个生命,而是一片肉。
李杨:这三个电影里头,所有的情节都是来源于生活。我所做的美化只是把不那么悲惨的东西放在这,现实生活中远远超过我们做编剧的、做创作的想象。
李杨:看到了,要说出来。彻底解决视而不见的事不太可能,因为人性本身是趋利避害的,不管在哪个社会。但是如果一个社会形成一个主流的价值,去管闲事,不视而不见的话,我去管闲事没有代价的话,我相信很多善良的人都会去管所谓的闲事。
帮人是有代价的,就像我做这样的电影也是有代价的,我的代价就是这样的一个电影,花了三年多时间上了电影院,最后的结果是,你亏了钱,亏几百万,而且三年都没有去赚钱。
社会的进步需要不断地有人提出问题, 比如说看了《盲·道》以后,我相信很多人见到盲童,最少可以拍个照片,发个图片,报个警,间接可能就会帮了这些孩子。哪怕解救一个孩子,帮助一个孩子,我觉得都好,要说小目标,这是我的小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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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王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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