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煤矿开采史上我们需要记住的一个德国人

　　“诏设矿务铁路总局于京师，以王文韶、张廕桓主之。奏定章程二十二，准华商办矿，假贷洋款，及华洋合股，设立公司。自是江西萍乡煤矿则借德款，湖北大冶铁矿则借日本款，浙江宝昌公司则借义款，直隶临城煤矿则借比款。当其议定合同，于抵押息金外，辄须延聘矿师，甚者涉及用人管理。至直隶井陉、安徽宣城煤矿，山西盂平、泽、潞、平阳，四川江北煤铁矿，新疆塔城，直隶霍家地、厂子沟金矿，广西上思，贵州正安铅铁，福建邵武、建宁、汀州，直隶八道河，奉天尾明山，及吉林新旧矿，均华洋合办，一经订约，时生轇轕”。--清史稿

　　井陉县在河北省石家庄市西50公里处，这里煤矿资源丰富，早在宋代即有开采。到了清代，土法采煤发展很快，当地有小煤窑百余个。随着清末工业化和城市化的发展，对煤炭的需求越来越多，就像今天的石油一样，经营煤炭成为最盈利的行业之一。

　　尤其是在1897年4月，京汉铁路开始从北京芦沟桥往南，从汉口往北同时动工修建。这条铁路将要穿过直隶省正定县（今河北省石家庄一带）。交通的便利对煤矿的生产和运输将有巨大的影响，这个消息立刻成为正定县城人们议论的热门话题。离正定县不远的井陉县南正村，有一个小地主，名叫张风起，读过两年私塾，经常来正定，也曾去过保定和天津，算是村里最有见识的人。他从正定县城获知了这个消息，立刻把铁路和他家乡的土产小窑煤联系了起来。他隐隐约约看出这个一个好机会。第二年（1898年）正月，张风起购买了横西村马会廷家土地18亩，开始筹办横西村煤矿，经直隶总督府批准，五月破土动工。然而，到了第二年，因工艺落后、资金匮乏，煤矿半途停工。

　　张风起想，要出煤，只能深挖，要深挖，必须用洋设备，要买洋设备，必须有大钱。但是他没有钱，他认识的土财主们也没有钱。张风起想到洋人有钱，而不太远的天津，有洋人租界，有许多洋人。于是张风起动身，到天津去招商引资。

　　1899年，已经44岁的汉纳根，听说一个乡下小煤窑主来招商引资，很惊奇，就跟张风起见了面，听了张风起的介绍，敏感的汉纳根立刻觉得这是个好机会，他马上跟张风起去井陉县实地考察。见到当地小煤窑都能多少弄出一些煤来，汉纳根觉得只要深挖洞，就能挖出煤来。有了煤，就能赚大钱。

　　恰巧，当年，清王朝对外国人开放了矿产开采权。据清史稿记载“诏设矿务铁路总局于京师，以王文韶、张廕桓主之。奏定章程二十二，准华商办矿，假贷洋款，及华洋合股，设立公司。自是江西萍乡煤矿则借德款，湖北大冶铁矿则借日本款，浙江宝昌公司则借义款，直隶临城煤矿则借比款。当其议定合同，于抵押息金外，辄须延聘矿师，甚者涉及用人管理。至直隶井陉、安徽宣城煤矿，山西盂平、泽、潞、平阳，四川江北煤铁矿，新疆塔城，直隶霍家地、厂子沟金矿，广西上思，贵州正安铅铁，福建邵武、建宁、汀州，直隶八道河，奉天尾明山，及吉林新旧矿，均华洋合办，一经订约，时生轇轕”。

　　既然允许外国人采矿，面对这个聚宝盆，汉纳根当然不会放弃。说干就干，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依据开平煤矿工程师那森提供的资料，汉纳根对直隶省井陉县一带进行了深入勘查。他和采矿师柯泽尔及两名中国向导，用马驮着探矿器械，身带武器，花了相当长时间走遍了晋冀交界的山区，最后选定在井陉县东北横涧村一带着手开采，矿区面积10余平方公里，探明该地煤蕴藏量达3亿吨。井陉煤质优良，俗称无烟砟，烧成清水焦炭后，专供炼钢使用。

　　于是在1899年10月30日，跟张风签订草约12条，汉纳根出银5万两，张凤起出地18亩，双方出资各半，兴办“井径县横西村煤矿公司”，又称井陉矿务公司。

　　但是，到了1903年，外务部改定了矿章，规定“凡华洋商人得一体承办矿务，惟必禀部批准，乃为允行之据”。虽然规定没有禁止外国人在中国开矿，但在这个规定下，一般外国人要想开矿，阻碍重重。

　　汉纳根开矿遇到了困难，但他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他通过德璀琳，把关系直接搞到了慈禧那里。汉纳根到了北京，拜见了慈禧太后，提出要在中国开采煤矿的想法，慈禧早就听说过汉纳根的英勇事迹，对他十分赞赏。现在又见到了汉纳根，很高兴，便面谕外务部对其开矿一事大开方便之门。有了最高的旨意，很快，汉纳根就得到了开矿的合法手续，从大清路矿总局拿到了新的中外合资开矿证书。

　　在这个合资公司里，汉纳根除了个人出资，还把德国的德华银行拉了进来，作为他的后盾。他组建了中德合资的矿务局。汉纳根任德方总办，月银1000两；中方总办月银500两。从建矿到出煤，用了两年半的时间。从此，汉纳根专心经营井陉煤矿，并把它变成中国当时最现代化的煤矿。

　　汉纳根在用人始终坚持任人惟贤的原则。初年，徐世昌任大总统，曾推荐弟弟徐世纲任该矿津保售煤处买办，但因其能力有限，经营不见起色，时间不长就被汉纳根辞退了，以高星桥继任其职。高星桥在煤炭经营方面有一套经验，不久即打开销路，生意日渐红火。数年间，汉纳根聚敛了大笔财富。

　　这种特殊的关系使得黎元洪与汉纳根发展成了亲密的友谊，一直到两个人去世。两个人甚至将在天津的住宅都建在了一起，当时天津市民在清晨，经常可以看到汉纳根与邻居黎元洪在德租界海滨街（今台儿庄路）骑马并辔而行，汉纳根总是穿着华丽的骑马服，骑着红色的高头大马，两人时而狂飙，时而悠闲徜徉，沿途路人投以仰目神情，更衬出他们亲密无间。

　　特别是在黎元洪任大总统后，对汉纳根的经营大开方便之门。当时，汉纳根在娘子关附近开设了许多小煤矿，但由于交通运输问题，原煤不能及时外运，导致资金周转不灵，亏累严重。就在汉纳根谒见黎元洪的两月后，一条以娘子关为起点的轻便铁路就宣告竣工了！

　　可惜这些好处没有给张凤起。1905年井陉煤矿大批量出煤之后，让一些人很是眼红。马上招来地方官员挑毛病。这时候的直隶总督是新来的袁世凯。

　　汉纳根可以说是袁家的世交好友。在旅顺军港建设期间，汉纳根与袁世凯的叔父袁保龄结识，作为同事，结下了友谊，而在训练新军方面，袁世凯接手后，聘请汉纳根作为他的军事教官，而曹锟，冯国璋等人都是汉纳根的学生。到了袁克定这一辈，汉纳根还与他合伙从事过生意。我不知道，中国历史上还有哪一个外国人象汉纳根一样与中国的政界有着如此密切的联系。

　　袁世凯也看上了煤矿生意，1905年6月，袁世凯以张凤起与汉纳根改议办矿条款多有不妥为由，连续五次批驳张、汉的办矿申请后，将张凤起的矿权剥夺，改归官局合办。之后，乃特设“直隶井陉矿务总局”，并派员与汉纳根另议合办井陉煤矿合同。最后该矿改为由袁世凯直隶地方政府与德国外商合办。实际上，就是汉纳根，袁世凯两个人的生意。1906年4月，京汉铁路全线通车，井陉的煤，可以通过京汉铁路北运京城，南运汉口，煤矿迅速发达起来，1911年爆发辛亥，第二年袁世凯当上了中华大总统。井陉的煤更热销了。

　　开采井陉煤矿的成功给汉纳根带来了巨额财富，他本人也成了天津炙手可热的风云人物，权贵绅商趋之若鹜。

　　1916年，袁世凯称帝不成，病死北京，井陉矿务公司失去了靠山。当时政府实权掌握在总理段祺瑞手下。段祺瑞在天津武备学堂读书时，也曾是汉纳根的学生，但他与汉纳根的关系并不亲密。

　　说来段祺瑞跟井陉的煤也有关联。1908年，井陉县绅商杜希五、杜欣斋等，联合正定县绅商吴雪门、王聘卿，成立了一个“华丰公司”，在井陉矿务公司地界旁边，用新法开井挖煤，抢夺井陉矿务公司的资源。汉纳根发现后，称华丰公司侵权，上告到清政府中央，经清政府裁决，定为以绵河为界，井陉矿务公司在北，华丰公司在南，严禁相互越界开采。

　　裁决之后不久，大清国就变成。1912年，华丰公司拉来了时任陆军总长的段祺瑞入股，段祺瑞派他弟弟段祺勋任总经理，将华丰公司改为正丰公司。但是正丰公司地界下面，地形复杂，地下水大，产煤不多，大大不如汉纳根的井陉矿务公司。这样，事实上，段祺瑞控制的正丰公司就和汉纳根的井陉矿务公司形成了竞争。水火不相容。

　　到了1917年，段祺瑞政府不顾很多人的反对，宣布中国对德宣战。与此同时，中德合资的井陉矿务公司中汉纳根的股份，被中央政府没收，1918年又将汉纳根遣送出国。之后，段祺瑞家的正丰公司向已经变成国有独资的井陉矿务公司“宣战”，大举进攻，越界挖煤，产量大增。看到这儿，我们似乎找出了一条为什么段祺瑞对德宣战的理由。

　　此后，随着时代的变迁和隶属关系的变化，井陉煤矿的称谓也有过多次变更，但“井陉矿务局”作为其最主要的名称一直沿用至今。先后经历了买办资本、官僚资本的残酷压榨和日本侵略者的残酷统治及掠夺性开采后，解放后归为国有，一直到现在还在发挥着作用。2005年全局销售收入首次突破10亿元，销售收入总量在全国百强煤炭企业中名列第62位，多元化经营收入总量名列第45位。当然，这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