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访封闭的中梁山煤矿听退休老矿工讲述惊天往事

　　先是遇见中梁山矿泉水厂，这个中梁山煤矿第三产业的产品在市场上还能找到踪迹，比较现代化的厂房似乎在延续着这个国营煤矿最后的荣光……

　　这片上世纪五十年代的建筑群，据说也是中梁山煤矿的“当家花旦”，由苏联专家设计建成。整个中梁山煤矿是我国一五时期的重大项目，也是苏联援建中国的156个重大项目之一。

　　中梁山腹地源源不断的煤矿，通过这些洗选管道的筛选，直接注入等待在下方的火车车厢，然后运往四方，而很大一部分就运到离此不远的重钢，能为支撑重庆工业的动力源……

　　此刻，它仿佛一艘被搁浅在深海暗礁上的巨轮，动弹不得，几番挣扎后，终于认命。被岁月蹂躏摆布，虐了个遍。

　　透过密密麻麻的铁丝网，可以看见矿洞右面挂着的一块文物牌，上面写着：“不可移动文物”，内容是：“中梁山煤矿洞口及煤厂”，署名是九龙坡区文物管理所和华岩镇人民政府。

　　洞口上方挂着一个被野草遮蔽了一半的红五星，下面写着几个大字：安全第一。旁边挂着另外一块牌子，写着：“重庆中梁山煤电气有限公司南矿永久性关闭”，落款时间是2021年1月。

　　被水泥墙封闭的南矿洞口，看起来极其普通，像个普通的废弃防空洞。你根本想象不出，这是一条深达67公里地下世界的入口……

　　如今的南矿地面厂区，除了洗选厂，其他的老建筑基本都已拆除，或剩下残垣断壁，在原来的地基上兀立着。

　　小男孩约十二三岁，长得虎头虎脑，投篮动作像模像样。见我在拍他，有点害羞，便停下来，坐在篮球上休息，直到我离开。

　　这个操场坝，据说以前是矿区的活动中心，热闹非凡。如今人迹寥寥，就只有小男孩一个人，估计是哪位矿家的子弟。

　　球场边的主席台绿墙上画着一些体育运动的图画，已经斑驳脱落，显得残缺不全。旁边的水泥墙上刷着一条标语：“我安全、我受益、我幸福”，隐约可看出原来的红色油漆底色。

　　操场坝旁边有几幢家属楼，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建筑风格，显得破旧而不合时宜。随着矿区的破产，这里也人气没落，大多数居民都已搬离，显得空荡荡的。在这里，寻常遇见一位姓李的老人在散步，他告诉我，现在停车场的位置就是以前的矿区电影院，再往上走，还有大楼……

　　中梁山煤矿最鼎盛时期，员工超过一万余人，拥有子弟学校、医院、电影院和独立的生活区，各种娱乐设施齐全，好比是一个独立的小王国。

　　吴老说他19岁就进入中梁山煤矿，当了一名普通的矿工，见证了中梁山煤矿从投厂到辉煌到没落的全过程。

　　那年的12月15日上午11点，南矿两个班的工人交接时，突然发生瓦斯爆炸。原因是矿井里有个回采工作面前不久因火灾封闭，但矿领导为了早日出煤，于14日中班违章指挥启开火区密封，导致15日发生瓦斯大爆炸。这次事故导致死亡124人。

　　“爆炸的气浪从南矿洞口冲出来，把100多米远的大树都冲断了。我当时参加了抢救，去抬尸体。尸体就用油毛毡裹着，一百多具工友的尸体黑压压一片，把玉峰山上的那个平坝子都摆满了……”

　　看着这么多的工友变成了尸体，说吴国栋当年情绪没有强烈反应，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事过境迁，他终于可以云淡风清地对我们这些外来人讲述当年那件惊心动魄的往事了。

　　我后来在网上查到了吴老所说的这件大事故，据一份“中梁山煤电气有限公司矿业分公司南北矿瓦斯事故简介”的资料显示，“南矿12?15”瓦斯爆炸事故发生时间是1960年12月15日12时40分，是南矿在启封5412工作面过程中发生特大瓦斯煤尘爆炸事故。死亡124人，轻伤49人，重伤1人，直接经济损失220万元。

　　“灾荒年生时，我们每人每个月都要发3斤肉，52斤大米，那个时候大家都吃不饱饭，我们的福利还是不错的。但招人还是不好招，附近的农民都不来，我们都到其他区县去招。到了八十年代，情况就变了，因为福利好，很多人开后门才能进来……”

　　网上有新闻说，那时中梁山煤矿的福利待遇、工资水平是重庆范围内最丰厚之一的。能够进入中梁山煤矿就业是当时年轻人梦寐以求的，在这里上班的男青年想打光棍都困难。

　　旁边是煤矿的家属区，有几幢七八十年代的居民楼。不少中老年人聚在楼下聊天，隐约听见他们说：“又来一个拍照的。”

　　稍远一段铁轨上，修起了一幢平房，铁轨上种满了蔬菜，一位老婆婆正在打理她的菜园，旁边就是到重庆西站的高铁桥墩。

　　有一会，见我在拍照，老婆婆站起身来，向我这边张望了一下，刚好有辆高铁从她身后的高桥上方呼啸而过。

　　据说，政府筹建中的重庆到昆明高铁将经过这里，中梁山煤矿家属区属于拆迁区域。刚才我在南矿已经看到一些拆迁的房屋废墟，看来北矿的居民们也在翘首以待。

　　旨在利用中梁山煤矿长达67公里的废弃矿洞和矿区开发5A级景区，打造“地心之旅”和矿业时光城。从效果图上看，极其魔幻。

　　中梁山煤矿洞内随时都有瓦斯气体积聚，一不注意就会引起事故。加上2019年的两次煤矿大事故，引起的不仅仅是重庆所有国有煤矿全部关闭，还有主政者的信心：煤矿这么容易出事，万一地心九龙出事儿了咋办？谁能担这个责任？

　　2001年，中梁山煤矿宣布破产，成立了煤电气公司。2016年再次破产，关闭采煤业，仅保留瓦斯抽采及矿泉水等业务。2021年春节前，又一次宣布彻底破产。

　　从中可以看出几多的挣扎和艰难，包含着多少家庭的人生转变，生活困顿，也折射出中国煤矿业从辉煌到衰落的时代大背景，这似乎是资源型企业最终难以逃脱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