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开二度”鲁顺民:一个技术者的文化活力
鲁顺民,1965年生。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山西文学》主编。著有《380毫米降水线——世纪之交中国北方的农村和农民》《送84位烈士回家》《礼失求诸野》《天下农人》等著作。获赵树理文学、鄂尔多斯中国作家优秀作品、冰心散文。
提起作家鲁顺民,熟识他的人就会自然而然地想到他即兴演唱河曲民歌的情形。深情昂扬的歌声,幽默诙谐的语言,笑意盈盈的态度……总能给人留下欢乐而深刻的记忆。在2013—2015年度赵树理文学评选中,鲁顺民所著散文集《天下农人》(2015年9月花城出版社出版)获得散文。谈到获,鲁顺民笑言:没那么兴奋了,“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1965年生于山西河曲的鲁顺民,曾有过8年中学教师的经历,1985年开始发表文学作品,1996年调入山西作协,历任《山西文学》编辑、编辑部主任、副主编、主编。著有《山西古渡口——黄河的另一种陈述》《送84位烈士回家》《天下农人》《潘家铮传》等多部、散文作品,他曾获得鄂尔多斯文学、冰心散文,两获赵树理文学。
在他憨厚质朴的外表下,蕴藏着深沉缠绵、无法割舍的故乡情怀,具有专注精细、一丝不苟的学究风范,更有着对文化的执著和感。
历时4年,2016年,鲁顺民完成了80万字的文学《潘家铮传》。潘家铮何许人?一位能够把中国水利水电建设史串起来的关键性人物。中国现代坝工理论的重要奠基者,世界著名的结构力学专家和大坝工程师,中国科学院、中国工程院“两院”院士。
推荐鲁顺民撰写《潘家铮传》的作家赵瑜,读后赞不绝口:一部文学传记,超越传记文学。煌煌80万言,上至天地江湖之间,下至厅堂精微妙笔,鲁顺民将文学人物与科技巨头同炉,在中国文坛建造了一座混凝土重力坝。
鲁顺民介绍,选择写这样一个人物很偶然。2012年,潘家铮先生去世,次年,中国水电学会为潘家铮去世一周年举行座谈会,还有一系列层面的纪念会。他的去世,对整个水利水电行业的震动很大,不仅因为他是“两院”院士,也不仅他近千万字的技术理论著作、论文对大体积混凝土结构设计、研究的巨大指导作用,而是因为他在主持众多水利水电建设技术工作的时候,善于总结最新科研,敢于拍板,敢于负责。他不仅仅是行业意义上的总工程师,而且是科学研究领域的创新旗手。他生前所在的单位——国家电网公司决定给他出一套全集,潘家铮的传记是这个工程的一部分。出版社找到以报告文学享誉文坛的山西作家赵瑜,赵瑜与鲁顺民有过多次合作,深知他是个技术者。
“原定写30万字左右,但在翻阅潘家铮的著作,再联系他的工程实践,才发现这个活非常非常重。”鲁顺民颇有感触地说。潘家铮曾饱经战火离乱,颠沛勉强读到初二,1946年考取浙江大学土木系,然后成为中国第一代本土培养的水电工程师。到上世纪50年代初,中国人自己建造混凝土大坝的时候,不但没见过大坝什么样,连混凝土是怎么回事都不知道。潘家铮从主持设计中国第一座大型水电站开始,直到他去世,国内几乎所有的大型水电站的设计和施工都与他有关系。当然也包括倾注其晚年全部精力与智慧的三峡工程,以及南水北调工程。
当问及如此下大力气写这本书,是否与从小在黄河边长大有关时,他回答“当然有关系”。鲁顺民的家乡河曲县上游有两座水电站,一座是万家寨水电站,一座是龙口水电站,修建前后的变化他是亲眼所见。曾经也对水土流失和生态有些疑惑,写作过程中,对混凝土大坝的结构、布置、地质情况有所了解,尤其是对水电站的调度、运行知识有所了解之后,才明白是怎么回事。事实上,许多人对混凝土、水坝,对生态并不了解。他说,写作的过程,实际上也是给自己答疑解惑的过程。给自己答疑解惑,更有利于使文本更通俗,更科普。
在评论家眼中,“鲁顺民的散文以他特有的诙谐叙述、民歌般真切的笔触、深邃有力的调查,开辟了乡土文学的新视野”。
2015年,经过两年的波折,鲁顺民的散文集《天下农人》才得以出版发行。这部有关山西农村历史和现实的随笔札记,是鲁顺民十年田野调查的一次汇总,是他乡土情结的一次集中呈现。2016年,《天下农人》获得第七届冰心散文。
这部洋洋洒洒30万字的集子,时间跨度从1947年到2010年。对于故乡这个话题,每一个里都有一个乡关所在,这个乡关倒未必具体,未必是籍贯意义的地理存在,有人将之称之为“乡愁”。而在鲁顺中,所谓乡关,不过是人对理想秩序的一种亘久构思,而乡愁,则是身处异乡,一种油然而生的不适感。中国是一个农耕传统非常深厚的国家,土地是一种无与伦比的财富,也是一种有生命气息的物理存在。大地,生命。他说:“有些东西你绕都绕不过去,就像上代人死于脑溢血,下一代人肯定血压高,你怎么能绕得过去?”《天下农人》中,最具分量的一篇是《王家岭矿难采访手记》,是书中篇幅最大的一篇,超过了100页。写的是山西的特大矿难之一。当年,鲁顺民受省作协安排,与赵瑜、李骏虎、黄风、玄武五位作家组成作家小分队前往现场,当初的意图只是觉得山西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作家不应该缺席。鲁顺民回忆说,以前听说过矿难,但矿难什么样子并没有亲身经历,一下到现场,对心理的冲击特别大,尤其是在医院里采访获救的矿工们,那一个个重返的鲜活生命,那一段段平静而悲怆的叙述,让他一次次眼含泪水。他们无一例外都是农民工,把这些农民工的整理出来的时候,呈现出来的已经不是一个个生命个体,而是由人的生命组成的国家景观,具有强烈的象征意味。“至于传达什么意思,当时我没有想,写完之后也没有想。我们,作家的任务只在呈现,而非喋喋不休去解说,那是对读者智商的一种轻蔑。”
《天下农人》里,作家本真呈现,几乎没有什么议论,鲁顺民直言,“我议论。”他的坦诚和率真,更多来源于对底层生活的熟知,对农人、农事的了然于心。即使“”,他也希望客观而地去描述,而不是用惯常的好坏标准去评判。
“礼失而求诸野”相传为孔子所说的一句话,大意是:如果礼制后,那就要到民间去访求。“礼失求诸野”,老话重提,在今天依然具有着特殊的意义。
2012年前后,以鉴赏中外古今文学名著为内容的大型期刊《名作欣赏》,邀请张石山、鲁顺民对话乡土文化。作为专栏文字发表,每期两万字左右,2013年出版成书,定名为《礼失求诸野》。
全书共30余万字,书出当年,《读书》发表著名学者王学泰先生的一篇七千字评论。鲁顺民说,这要归功于张石山先生,他完成《经典》之后,又对《论语》有过释读,最初的想法就是要通过对古礼的梳理,复原中国传统秩序的社会景观,希望对今天的人有所。“我们平常往来频繁,一个是《山西文学》老主编,一个是小主编,都有共同的农村生活经历,对这方面感兴趣,这样就结对子谈开来。所以,在封面上有‘两代作家的乡村记忆,一个民族的文化根’这样的广告词。”
《礼失求诸野》,“礼”是一个由头,有人将之看作是民俗学意义上的总结。鲁顺民说,文化固然存在着之别,但是应该分开来看。文化是没有高低之分的,但文明有进步与落后之别。中国是一个没有经过近代科学与文化训练的国家,一步迈入现代社会,现在需要补上的课很多。文化的魅力就在于不断吸收、碰撞、融合,进而呈现出无限活力。封闭的、自说自话的所谓文化,不过是的癔语。
有着文化感的鲁顺民,一再强调:“我很把过去的社会说得如何如何好,我想说的是,传统社会尽管有这样那样的不足,但还是形成了与过去生产力水平相匹配的社会秩序与观念。不管经济如何高速发展,不管社会如何大踏步进步,但大家都是从传统社会一走过来的,它是我们现代化进程的一个恒定的参照物。”
1986年鲁顺民在《山西文学》发表第一篇小说,1987年发表第二篇小说。谈及自己工作生活了二十多年的作协大院和《山西文学》,他说:“《山西文学》对我成长的作用不言而喻,现在我接手主编刊物,那种心情,我想朋友们都能看得到。”
从赵树理文学载誉归来,适逢4月23日世界读书日。鲁顺民说,对于一个写作者而言,读书、写作、交流是三位一体的。他坦言,平常读书相当杂,没事的时候拿起月份牌都会发半天愣。“要让我推荐哪一本书,还真是很难的,那要看你做什么。比方,你要写小说,我劝你多读读外国人写的小说,不是不读外国人的书就写不成小说,而是,现在我们看到的小说、散文、诗歌,包括你前面提到的传记文学,哪一样不是从外国传进来的?某种程度上说,那是源头,当你抵达源头的时候,会发现很多忽略掉的东西其实很重要。”